曾国藩搓起双手,贪小便宜的心理萌发。他慌忙“格物致知”,最后“格”出了“知”:双管齐下,湘潭和靖港一起打!
特别要命的是,曾国藩决定亲自去指挥攻打靖港的战役。李元度不建议曾国藩这样做,他的意见是,不能两个拳头同时出击。
曾国藩并非是心血来潮,他有自己的想法,如果能取靖港,就可阻止太平军对长沙的正面进攻,同时还起到牵制湘潭太平军的作用。这是上上策,但李元度问道:“如果失败了呢?“
曾国藩大摇其头说:“不可能失败,你没听那几个乡团成员说靖港的情况吗?”
1854年4月28日,他从攻打湘潭的湘军中抽出战舰四十余艘、士兵八百余人昂首阔步奔向靖港。命运待曾国藩极不公,当他的舰队走到离靖港20里的白沙洲时,突然一阵西南暴风陡起,水流迅速湍急,战舰不能自制,顺风向靖港如没头苍蝇般的驶去。
倘若没有这阵大风,曾国藩完全可以把舰队停留在太平军炮火射程之外,而他的大炮比太平军打得远,所以摧毁靖港的防御力量易如反掌。可这场大风让他的计划破产,战舰一直被大风吹到靖港太平军的大炮射程之内,太平军见送上门来的肉,怎能不吃,于是毫不客气地把所有大炮对准曾国藩的四十余艘战舰,一顿乱轰。
只是刹那之间的事,曾国藩的舰队樯橹飞灭,血肉横飞。曾国藩惊慌无助,魂不附体。幸好有人提醒他,掉头跑啊。
曾国藩这才想到“三十六计走为上”的古训,太平军也想起了“擒贼擒王”的俗话,所以曾国藩在前面跑,太平军在后面猛追。战舰上的大炮小跑,对着曾国藩舰队的屁股猛轰猛炸。
曾国藩先跑到靖港对岸的铜官渡,太平军很快逼近。曾国藩稳定了残余舰队后,下令还击。但问题来了,他的战舰高而大,太平军的战舰低而小,他的大炮不能俯射,但太平军的大炮能仰轰。
太平军不但抬高大炮轰他,而且还顺风纵火,湘军战舰上的士兵眼见要葬身火海,鬼哭狼嚎地弃船逃上岸。只有曾国藩,凭着一股顽强的意志,把自己乘坐的战舰撤到了白沙洲。白沙洲的湘军陆军正在等待胜利的好消息,想不到等来的却是主帅狼狈不堪的模样。
曾国藩虽然狼狈不堪,但斗志仍在。他拔出宝剑,指向天空,扯开嗓门吼道:“咱湘军的名誉在此一举,士兵们,给我冲!”
湘军陆军被他激起勇气,张牙舞爪地向靖港冲去,口里喊着:“水师兄弟们,别怕,我们来救你们啦。”
才冲出几里,迎面而见太平军的陆军,个个如恶虎下山,比他们喊得声音还大。湘军陆军一见,几乎条件反射地掉头就跑。曾国藩正在欣慰湘军的勇敢,猛见他们撒丫子跑了回来,明白了是怎么回事。这种“畏敌如虎”的作风绝不能出现在他训练的军队中,他命人把令旗插在岸边,发出命令:“过旗者杀无赦!”
乱哄哄的一片,有人听到了,有人没听到。没听到的拼命向前跑,听到的先是一愣,一见到所有人都在跑,也就跟着跑起来。于是,那面令旗成了摆设。曾国藩挥舞着手中的宝剑,声嘶力竭,捶足顿胸,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如长跑运动员一样兴奋地冲过那面令旗。
曾国藩叹息流泪,看了一眼正在逼近的太平军,郑重其事地收了宝剑,掉头和那些湘军一起跑了起来。
终于跑到了战舰上,又把战舰开出远离陆地的水面,曾国藩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。安危之心放了下来,羞耻之心却一直在嗓子眼搅动着他,他终于憋不住,一张口,“哇”地吐出一口鲜血来。身边的人慌忙围上来,嘘寒问暖。曾国藩脸色青灰,如死人一般。
他的心里波涛汹涌:在衡阳出发前,他曾吹嘘用三年时间平定太平军,而现在亲自指挥的靖港战役,水陆惨败到如此地步,前途何其渺茫?他无法面对湖南父老,无法面对皇上,无法面对长沙城里的官僚,更无法面对的是他自己。
那天晚上,他在灯下枯坐,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一个问题:我曾国藩向来以理学“诚”字为人生信条,为何老天爷如此对待我?
这是个伪命题,“诚”只是一种品格,不是智慧。所以他是在钻牛角尖,越钻越黑暗,钻到后来,他猛地站起来,望向漆黑的夜。随从看到他猛地站起,以为他有什么事,过来问。他气若游丝地回答,我想出去走走。
随从察言观色,确定曾国藩有事,说:“我陪您。”